牛占龍在辦公室內閱卷。資料圖片

　　在赤峰市，有一種名為“元寶楓”的楓樹。與尋常依水而生的楓樹不同的是，元寶楓耐旱且生命力頑強。

　　在赤峰市法院系統，也有一位法官與元寶楓一樣不同尋常、堅韌不拔、堅定無畏，他就是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中級人民法院立案一庭副庭長、喀喇沁旗人民法院黨組副書記牛占龍。他曾獲評2022年度“全國優秀法官”和2023年度內蒙古自治區“十佳法治人物”稱號等多項榮譽。

　　在赤峰中院工作的近15年來，牛占龍始終堅守在司法審判一線，以一片丹心守護這片赤色霞光下的公平正義與民生福祉。

　　“撥開云霧見天日，有了活下去的希望”

　　2023年9月28日，強冷空氣開始席卷內蒙古。對于當地居民來說，入秋后雖有降溫，但氣候尚可。然而，對于張某富一家來說，這一天卻是數十年來最寒冷黑暗的一天。

　　張某富本是受某農業公司雇傭進行勞作的工人。當天上午10時至11時之間，張某富在使用機器加工木屑時，其整個右腿被機器絞傷，經救治后不得不截肢至大腿根部——他因此失去了整條右腿，經鑒定被認定為重傷二級?；叵肫鹗掳l經過，張某富的妻子瞬間淚流滿面：“醫生說，如果再晚一點送過來，他的性命都難保?！?/p>

　　張某富的妻子是腎病患者，沒有勞動能力，也沒有經濟收入；家中有一兒一女，女兒娜娜時年24周歲，剛開始工作，兒子則即將步入高考。除了低保以外，一家四口都靠著張某富一個人賺錢養家。妻子無法克制地哽咽道：“轉眼間，家里的‘頂梁柱’就倒了！”年過50歲的張某富也忍不住潸然淚下，這個不善言辭的中年男人在承受斷肢之痛的同時，還擔心著家人：“怕拖累妻子、拖累孩子?！?/p>

　　在多次向農業公司索要賠償無果后，張家選擇向當地的勞動仲裁機構申請仲裁，仲裁機構也確認了張某富與該農業公司與之間存在勞動關系，農業公司是張某富的用工主體。

　　但農業公司對仲裁裁決不服，向當地法院提起了訴訟。

　　一審法院沒有支持張某富的訴求，他向赤峰中院提起了上訴。

　　“赤峰中院的服務讓我們覺得非常暖心?！蹦饶日f，“我們剛走進赤峰中院，就有兩名法警主動上前把我爸抬了進去，還帶我們走綠色通道，讓我們能夠通過最短且最便利的路線，順利到達了法庭。庭審結束后，法官助理、書記員和法警還一起把我們送出了法院?！?/p>

　　二審開庭，是娜娜第一次，也是唯一一次見到負責審理該案的審判長牛占龍。

　　娜娜回憶道：“開庭前，見到我爸行動不便、想要起身，牛法官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步，扶了我爸一把。他說話很溫和、特別有親和力?！?/p>

　　庭審結束約兩個月后，就在今年4月，春風送暖——合議庭作出的二審改判、支持張某富訴訟請求的判決結果郵寄到了張家人的手中，他們迎來了新的春天：“撥開云霧見天日！二審判決結果讓我們一下子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！”

　　回想至此，娜娜的眼里話間都對法院充滿了真心實意的感激、信任。

　　盛夏蟬鳴中，張某富的兒子也在今年順利完成了高考這一人生大考?！叭绻院笪业艿苡袡C會考研讀研的話，我會鼓勵他學法律，希望他能夠幫助更多的像我們這樣的人?！蹦饶葓孕?，在法治之光的照耀下，他們一家都將開啟人生的新征途。

　　對于牛占龍來說，張某富案可能只是他辦理的上千個案件中的小小一個，但對于張家來說，卻是迎來了明亮的曙光。

　　在牛占龍看來，無論案子的標的額是大還是小，都不能影響法官的審判：“即使（標的額）只有1000元、1萬元，但對于當事人來說，可能是他們的全部?！?/p>

　　在牛占龍的書房內，掛著這樣一副對聯：得一官不榮，失一官不辱。這是他對自己要重品行、正操守、養心性的告誡和要求，更是時刻提醒自己，“吃百姓之飯，穿百姓之衣，莫道百姓可欺，自己也是百姓”。牛占龍將之當作自己的人生信條：“官也好，法官也罷，首先都是百姓——如果不以人民為中心，那就不會善待當事人，更不會認真公正地對待當事人的案件?！?/p>

　　“法官就應該為當事人多考慮一些”

　　與娜娜口中“和藹可親的牛法官”不同，赤峰中院立案一庭二審民商事快審團隊干警們眼中的“牛哥”，既直爽坦率，又雷厲風行。

　　赤峰中院立案一庭四級法官助理單瑋璠是去年5月進入快審團隊的：“牛法官審理案件有他自己的方法，我剛來的時候，他經常會教我一些庭審技巧、接待當事人技巧等。例如，他說，一定要了解和分析清楚案件的真實情況，并且要讓當事人知道我們身為法官很清楚，這樣當事人會對法官產生信任?！?/p>

　　單瑋璠告訴記者，牛占龍在撰寫判決書時，會特別注意并提前預設判決的執行到位效果，也就是當事人勝訴權益的兌現程度。

　　對此，牛占龍表示，判決書中的一些細微措辭、順序表述，都可能會影響到實際的執行效果?！氨热?，如果判決書中不寫明到底是先給錢還是先過戶，只是簡略載明，那執行過程中就有可能發生扯皮或沖突。所以在寫判決書時，法官應該為當事人多考慮一些?！?/p>

　　“牛法官在法庭上提的問題往往一針見血，我感覺他的心里有一桿秤?！背喾逯性毫敢煌ザ徝裆淌驴鞂張F隊書記員聶利博印象最深刻的，就是牛占龍在法庭上對當事人的充分尊重。

　　庭審后，為了幫助當事人釋疑解惑，牛占龍常常會當庭問雙方當事人，是否對案件審理清楚了，是否還有不明白、不理解的地方。在努力使當事人息訴服判的同時，通過依法公正審判實現社會效果和法律效果的統一。

　　今年70周歲的梁某創業辦企近30年，多年來他因涉企糾紛打過不少官司。

　　這次，梁某及其企業牽涉的是一起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。梁某和另外兩人合伙經營了一家房地產開發企業。三人合伙借用了企業的資質開發了一個建筑工程，共欠下剩余工程款項280余萬元及利息，因此三個合伙人和該企業一同被工程承包方告上了法庭。

　　梁某表示，其個人愿意承擔民事責任，但不希望企業被牽扯進案件中：“一是因為企業只是被借用了資質，并沒有實際獲益，我認為工程款不應該由企業承擔；二是如果由我們的企業承擔責任，會嚴重影響正常的生產經營，那損失的就不只這些錢了?！?/p>

　　一審結束后，梁某不服一審判決結果，選擇了上訴。

　　起初，梁某在得知自己的案子二審到了牛占龍手中后，并不安心：“因為我和他從來沒接觸過，所以我特意在外面打聽了一圈。沒想到無論是律師還是當地人，大家都說牛占龍這個法官非常正派，專業素質較強，擁有較好的口碑?！?/p>

　　牛占龍接到此案后認為，基于現行法律規定，不應由該企業承擔主體責任。在依法公正審理的基礎上，他充分考慮了企業的發展狀況和判決的經濟效益、社會效益等綜合效益后，作出了發回重審、重新審核擔責主體的二審判決。

　　最終，該案件在經歷了二審、再審后，雙方當事人終于就“只需個人擔責、無需企業擔責”達成了一致。這讓梁某欣喜不已：“沒想到真的能把企業摘出去！只要不影響企業的經營和發展，就算法院判我個人擔責，我也心甘情愿！”

　　“唯有足夠敬業與熱愛，才會主動思考”

　　2022年1月，赤峰中院立案一庭二審民商事快審團隊成立，牛占龍調任該快審團隊團隊長。2022和2023年，快審團隊共計辦理案件5800余件，其中牛占龍個人辦理了2600余件，結案2500余件，息訴服判率達到90%。

　　為什么牛占龍一個人就能辦理年均超1200個案件？除了案情相對簡單而言，更得益于他自己總結出的一套“審案妙方”——結構式審理裁判五步法（以下簡稱五步法）。

　　在赤峰中院黨組成員、副院長韓躍杰的建議下，牛占龍自進入快審團隊以來，便立足于快審審判工作實際以及對于現有法律適用的研究，盡力摸索路徑和總結經驗。

　　五步法分別為：陳述省略，案情簡介；結合雙方，固定主張；權利抗辯，基礎規范；爭點總結，舉質相疊；心證輸出，要件歸入。

　　在韓躍杰看來，總結經驗方法，意義重大：“這不但能夠提高法官個人的審判能力，還能提高整個地區的審判質效水平。而且基于二審速裁案件審判經驗提煉總結出來的五步法，對于一審民事案件審判也會有融會貫通的借鑒意義?！?/p>

　　牛占龍心里清楚，五步法雖然源于對自己司法實踐的總結，但能否更多樣更廣泛地適用，還有待更多法官的實踐和檢驗。

　　那么，這五步法實際運用起來的效果如何？赤峰中院立案一庭一級法官張磊笑著說：“有其他法官同事對我說，‘你們團隊也太卷了！審的太快了吧’！”自2022年1月快審團隊成立起，張磊就與牛占龍同處同一個合議庭，“牛法官是我們快審團隊的主心骨，就像是定海神針一般的存在?！?/p>

　　五步法中，牛占龍認為確定請求權基礎，是審判的關鍵核心：“當事人會給法官講自己的故事（案情），而且雙方都會說更有利于自己的內容。所以法官首先要做的就是，先分析出整個案件的原貌和真實情況，其次則是找出當事人的核心訴求，固定好其訴訟主張，由此分析確定好請求權?！?/p>

　　張磊對于五步法中的程序筆錄和實體筆錄分開制作這一點，感觸頗深：“宣布法庭紀律、詢問當事人是否回避等不少程序性環節，其實是重復且固定的。如果按照常規庭審流程，每個案子都分別來一遍，會很耗費時間。但如果能集中在某個時間段，為當時前來的所有當事人統一宣布，并統一制作程序性筆錄，就能夠避免很多重復性工作。牛法官想出的這個方法，能夠在不影響公正的前提下，節省當事人和法官的時間精力，同時大幅提高審判效率?！?/p>

　　對于聶利博來說，五步法為書記員增加了不少庭前和輔助的工作量，但是他說，“能明顯感覺到庭審流程更加簡化，給當事人減少了很多負擔，避免當事人被迫反復體驗繁復的庭前程序?！?/p>

　　“五步法能夠幫助新手法官盡快上手，幫助很大！”單瑋璠表示，對于已經擁有審判經驗的法官們來說，五步法也頗有益處，“他們可以在五步法的基礎上，根據自身的辦案特點和風格，形成其自己獨有的審判風格?！?/p>

　　就在去年，牛占龍將五步法的審判經驗和“方法論”總結整理成同名書作《結構式審理五步法》，該書已與法律出版社簽約，接下來他將在不斷的實踐中實現真正意義上的理論成果轉化。

　　“從五步法能看出牛占龍同志的敬業精神與對法律的熱愛，只有兼具這兩項，才會主動思考和總結自己的工作經驗?！背喾逯性狐h組書記、院長梁建武察覺到，對于五步法，赤峰有很多法官在“日用而不覺”，“五步法的價值就在于，鼓勵法官在司法實踐中積極總結出自己的思維模式和辦案方法?！?/p>

　　“我一直鼓勵法官們，既然擁有這么多的辦案經驗，就應該學會提煉方法和總結經驗。這既是法官個人能力不斷進步的前提，更是對新時代法官專業素質和綜合能力的培養?！绷航ㄎ湔J為，優秀的法官不但要擁有過硬的業務能力，同時也應當要有較強的政治素質、豐富的社會閱歷、廣泛的知識儲備和堅定的為民情懷。

　　“機會永遠是留給有準備、敢作為、能擔當的人。牛占龍同志是赤峰法院系統優秀法官的代表，反映了整體隊伍的敬業精神和精神面貌?！绷航ㄎ湔J為，在現代化理念的培養下，赤峰法院會涌現出越來越多的的優秀人才和先進典型，讓整個赤峰法院系統形成積極向上、奮勇爭先、自我革新的良好氛圍。

　　“這小說是一位法官寫的！”

　　在牛占龍的書房內，收藏了大量歷史、文學、哲學等圖書。除了工作時間，加班、閱讀、寫作……牛占龍的大多數時間都呆在書房內，這儼然變成了他的精神棲息地。

　　近年來，他創作出了《古春風之名家、奇案、智審、妙判》等法律文學作品、《局中局》等長篇小說，以及十余篇法學論文等。2023年，他成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。

　　“寫作這一業余愛好和審判本職工作之間并不沖突?！痹陧n躍杰看來，寫作鍛煉和培養了牛占龍的邏輯推理能力、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的能力，提升了他的社會閱歷和社會經驗，還增加了他的閱讀量，有益于他進行審判工作。

　　去年，牛占龍完成了25萬字長篇刑偵推理小說《蟬影》，并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發行。作家出版社副編審向萍就因《蟬影》與牛占龍結緣相識。

　　編輯是作品的第一位讀者，也是見證了作品誕生全過程的第一人。當向萍初次閱讀《蟬影》時，她的腦中浮現出了兩個標點符號——一個是問號：這是一位正襟危坐的法官寫的？一個是嘆號：這是一位專業過硬的法官寫的！

　　“問號是因為，一提到法官，聯想到的都是嚴謹、鐵面無私的形象，好像跟文學之間有著巨大鴻溝。但是讀完《蟬影》后我發現，這位法官作者不僅有著深厚的文學基礎，還對人情人性有著深入觀察，對時代現實有著認真思考?！币虼?，作為一位法官，牛占龍能夠創作出《蟬影》，讓向萍有些意外。

　　嘆號則是因為，向萍在編輯書稿的過程中，如遇到法律方面不確定的一些問題，會請相關專業人士針對這些內容進行審讀和判斷?！暗珱]想到，我得到的反饋都是‘沒有問題’‘設計處理得很專業’”。

　　《蟬影》是向萍近年來編輯工作中印象比較深刻的一部作品。該作品以懸疑推理的形式起底一串連環兇殺案，講述了多起因“偷換人生”引發的悲劇。其中部分案件設計參考了真實典型案例，具有很強的現實警示意義。

　　向萍特別提到，書中，牛占龍既為讀者獻上一場精彩非凡的懸疑推理盛宴，更是在通過提出一些社會問題勘探人性，以及包括價值觀在內的精神世界?！袄缭谑芎φ叱蔀槭┖φ叩倪^程中，與之相關的旁觀者如何選擇和作為等，這些都是現實中非常值得關注的社會問題?！?/p>

　　對此，向萍不禁感慨：“這位法官作家，恰恰是以文學創作這一方式，展現其對司法和社會的觀察與深思?！?img src="https://img.chinacourt.org/ptr/original/9/5774009.jpg?imgid=5774009"/>

牛占龍（右）在新書分享會上。資料圖片

牛占龍（左二）實地調查案件情況。資料圖片